出圈后，“虛擬數字人”如何走穩(wěn)走好

　　虛擬數字人真是越像真人越好嗎？為了讓“居住”在美國的虛擬音樂人“Lil Miquela”形象更加真實，設計團隊特意在其兩頰上添了些“雀斑”。然而，這種“連不完美都是經過刻意設計”的情況，反而可能引發(fā)人類的“恐怖谷”效應。

　　通過頭盔設備，人們將意識與虛擬世界連接，操縱著代表自己的虛擬人物進行體驗，聽覺、嗅覺等各種感知都很真實……某科幻電影里的情節(jié)，生動地展現了“元宇宙”的一個可能場景。

　　場景中的虛擬數字人被認為是元宇宙的原住民，是自然人在元宇宙中的數字化身。“如果說‘元宇宙’是一種引領性的概念、愿景，那么‘數字人’就是通向未來數字新大陸的重要橋梁。”中央財經大學數字經濟融合創(chuàng)新發(fā)展中心主任陳端說。

　　速途元宇宙研究院發(fā)布的《2022虛擬人產業(yè)研究報告》中指出，虛擬人本質上是以數字形式存在的，具有人類的外觀行為，甚至思想特征的虛擬形象。

　　2021年10月，虛擬美妝達人“柳夜熙”發(fā)布第一條視頻即登上熱搜，不到一年時間獲贊超3000萬次；首位虛擬人脫口秀主持人“梅澀甜”，被聘請為“漢語橋”全球外國人漢語大會數字人推廣大使……虛擬數字人為何頻頻出圈、備受歡迎？未來又能否實現規(guī)模化落地，實現“數字人自由”？

　　虛擬數字人憑“實力”出圈

　　今年高考首日，一篇由百度數字人“度曉曉”作答的全國新高考Ⅰ卷議論文刷屏網絡。

　　一般認為，高考作文寫作對于數字人的挑戰(zhàn)極大，要求邏輯連貫、主題清晰，且具備較高的可讀性和創(chuàng)造性，而“度曉曉”的答卷被知名語文教師評為48分，成績趕超約75%的高考考生，且僅需40秒就能據題創(chuàng)作40多篇文章。

　　“數字人的生產力和創(chuàng)造力是不言而喻的。”陳端認為，無論是生產效率還是創(chuàng)作質量，在一些領域，虛擬數字人甚至可能“碾軋”大多數人類。不僅如此，其創(chuàng)作的文藝作品還攜帶著較大的經濟效益。今年6月初，“度曉曉”的4款畫作被制成數字藏品上線售賣，24小時售賣額超17萬元。

　　陳端認為虛擬數字人創(chuàng)造的價值成果并不會是曇花一現，而有可能隨著技術的迭代，實現持續(xù)性發(fā)展。“一旦虛擬數字人IP運作成功，形成較大的破圈、流量和吸金效應，后續(xù)只要在IP上持續(xù)注入新的功能，就能使它擁有超越時間的社會生命力，進入到一種接近永生的狀態(tài)。”

　　現階段，虛擬數字人憑“實力”出圈，已經開始在教育、娛樂、養(yǎng)老等諸多領域“落地開花”。清華大學新聞學院新媒體研究中心執(zhí)行主任沈陽認為，從功能和價值上，大體可以分為虛擬偶像等傳播傳媒類、虛擬管家等專業(yè)服務價值類，以及未來將走入千家萬戶的虛擬孩子等生活陪伴類三種應用場景。

　　“本質上的邏輯是降本增效，讓AI更好地服務于人類。”網易伏羲營銷負責人湯銀辰表示，虛擬數字人可以是現實生活職業(yè)的復刻，與人協(xié)同配合。比如，24小時AI虛擬主播可以填補真人主播無法出鏡的空白時間，“經我們測試發(fā)現，同一時段虛擬人直播帶貨的流水能達到真人帶貨流水的30%！”

　　在金融領域，虛擬數字人也非常“吃香”。據杭州相芯網絡科技有限公司(以下簡稱“相芯”)市場總監(jiān)程卓介紹，銀行大部分的業(yè)務流程是自動化、標準化的，利用“數字員工”提供數字服務來代替大量重復工作，不僅能夠降低人力成本，還能避免精細化工作中的人為錯誤，縮短反饋時間。

　　跨入虛擬數字人賽道的企業(yè)正在增加，許多擁有智能語音技術能力的大廠都在布局。沈陽和其團隊發(fā)現，近一年來，從事虛擬人的相關產業(yè)公司增長了20倍。據量子位智庫發(fā)布的《虛擬數字人深度產業(yè)報告》預計，到2030年，我國虛擬人整體市場規(guī)模將達到2700億元。

　　破解規(guī)模化落地困局 實現“數字人自由”

　　據速途元宇宙研究院調研，目前虛擬人產業(yè)鏈上游主要為Microsoft等技術提供方，是虛擬人技術發(fā)展的基石；中游主要為相芯等平臺方，是虛擬人技術場景的開拓者；下游主要為B站等運營方，是虛擬人內容生態(tài)的主要構建者與商業(yè)模式的主要探索者。

　　“大多數公司只是數字人制作與運營全流程上的一環(huán)或其中幾環(huán)，在制作和調優(yōu)上存在較高壁壘。”百度數字人與機器人業(yè)務負責人李士巖指出，目前數字人規(guī)模化落地還面臨產業(yè)鏈各節(jié)點相對割裂、場景尚未有效打通、滿足高頻需求成本高等難題。

　　“當前業(yè)界的數字人制作需要大量的手工操作，速度慢、效率低、成本高。”華為云媒體服務產品部部長呂陽明說。柳夜熙的制作團隊曾表示“一條柳夜熙的短視頻成本約幾十萬元”。

　　在廈門黑鏡科技有限公司(以下簡稱“黑鏡”)創(chuàng)始人兼董事長陳軍宏看來，成本高昂的原因還在于跨界人才的稀缺，以及對表現力不斷提高的需求，“不只是算法與技術，還要融合審美、心理學等知識，超越技術實現，追求動人表現，這是一場跨學科的挑戰(zhàn)。”

　　以冬奧會期間參與CCTV央視頻多場金牌賽事的手語解說數字人“聆語”為例，為實現流暢的交互，騰訊建立了專門的手語顧問團隊，并依據《國家通用手語常用詞表》開發(fā)出一套手語翻譯系統(tǒng)，將健聽人語言內容低延遲生成高準確率的手語語言表征。據介紹，目前聆語對詞匯和語句的覆蓋量已經超過160萬。

　　騰訊AI交互部數字人項目組負責人孟凡博認為，隨著5G、人工智能等技術的不斷突破，虛擬數字人的產業(yè)生態(tài)已經初步形成，制作和應用過程也得到有效簡化，讓規(guī)模化落地成為可能。

　　據呂陽明介紹，華為云打造的數字人平臺就大量結合云和AI的技術，將本地渲染搬到云上，縮短50%以上的渲染時間，使制作周期變短、成本降低，“希望降低數字人開發(fā)的門檻，讓數字人進入各個行業(yè)。”事實上，還有不少從業(yè)者正在發(fā)力，致力于讓企業(yè)、普通用戶均實現“數字人自由”。

　　將一張高清證件照上傳至黑鏡自主研發(fā)的“MetaMaker Studio”系統(tǒng)，1秒鐘不到便生成一個記者自己專屬的寫實風格數字人或者“迪士尼”風格數字人，且只需點擊幾下鼠標，便可自由更改五官、發(fā)型、服裝等，這就是黑鏡的“通用數字人”解決方案。

　　陳軍宏告訴中青報·中青網記者，廠商可以一鍵創(chuàng)造一位企業(yè)專屬的數字人，一鍵生成基于數字人的虛擬內容，一鍵配置互動數字人服務。這種去中介化的方式，讓所有企業(yè)都有機會打造自己的IP體系，“讓人人都能成為未來虛擬化時代的創(chuàng)造者”。

　　未來之路如何走穩(wěn)走好

　　去年10月，國家廣電總局發(fā)布的《廣播電視和網絡視聽“十四五”科技發(fā)展規(guī)劃》指出，要推動虛擬主播、動畫手語廣泛應用于新聞播報、天氣預報、綜藝科教等節(jié)目生產。

　　“可預見的萬億級別市場規(guī)模加上政策的推動，我們都非常看好虛擬化領域的發(fā)展前景。”陳軍宏說。啟信寶數據顯示，2022年僅一個月內，虛擬人領域的融資就達近百起，累計融資金額超過4億元。

　　在技術升級的大背景下，與“初音未來”等早期的二次元虛擬偶像相比，去年9月出品的國風虛擬偶像“南夢夏”從外形到交互發(fā)生了跨越式升級，超寫實的面部表情、動作、聲音使其更接近真人偶像，為用戶帶去更自然逼真的沉浸式體驗。

　　“數字世界雖是虛擬的，但其內容必須具備現實的根基，這是沉浸感的來源。”程卓說道，“讓虛擬人變得更真實、更自然將一直是業(yè)內努力的方向。”

　　但是，虛擬數字人真是越像真人越好嗎？陳端并不認為。她提到，為了讓“居住”在美國的虛擬音樂人“Lil Miquela”形象更加真實，設計團隊特意在其兩頰上添了些“雀斑”。然而，這種“連不完美都是經過刻意設計”的情況，反而可能引發(fā)人類的“恐怖谷”效應。

　　該理論在1970年被日本機器人專家森政弘提出。他認為，起初人類會對外表、動作與人類相似的機器人產生正面情感，但在相似度達到特定程度時，人類察覺到其與真人間的細微差別后會有種僵硬恐怖的感覺，產生極其負面和反感的反應。因此，企業(yè)不必苛求虛擬數字人的“真實性”，“虛擬人的進化將從擬人化，走向同人化，再走向超人化。”沈陽說。

　　“雖然虛擬人并非獨立的民事行為主體，但就其背后的團隊而言，是有其實實在在的利益訴求的。”陳端認為，虛擬數字人未來可能會在法律層面上引起一些新型糾紛。沈陽則指出，隱私及內容合規(guī)性等問題亟須關注。

　　虛擬數字人雖是存在于元宇宙中的數字化身或全息圖像，但其帶來的隱私問題卻是現實的。一方面是包括眼球運動、腦電波等用戶深層生理隱私數據的永久存留問題，另一方面，當前大量用戶的創(chuàng)新創(chuàng)造活動是在經營虛擬數字產業(yè)的公司所架構的平臺上展開的，這意味著，元宇宙科技巨頭將掌握海量用戶智識活動的數字蹤跡，而關于元宇宙和虛擬數字人所帶來的隱私憂患，當前法律尚未做出明確規(guī)范。

　　對此，有專家建議，元宇宙的發(fā)展要嚴守私人領域與公共領域的傳統(tǒng)界限，盡最大可能保護個人隱私，并結合國情預先設計個體退出元宇宙的隱退機制，將元宇宙隱私風險降到絕對可控的范圍。據速途元宇宙研究院預判，未來虛擬人在元宇宙中觸犯法律與倫理，其身份所有者將作為主要責任人，受到虛擬與現實社會的分別裁判。

　　中青報·中青網記者 魏婉 實習生 陳心眉 來源：中國青年報